同學仔在面書組織了名為忽爾十五載的寫作計劃,寫的是由1997﹣2002這15年間的人和事。
我選了1997年,這年對香港和我都意義重大。以下是我的文章:
1997年6月30日深夜,我抱著膝,坐在沙發,從電視看著香港回歸交接儀式。當晚下著滂沱大雨,令這歷史時刻更顯沉重。窗外淅瀝聲敲到我的心裏。
我當晚離家出走。跟父母閙翻了,他們認為求學時期不能拍拖。你叫我如何認同?畢竟我已是踏進雙十年華,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了!在很多國家,像我那年紀的女孩,已育有三個孩子也說不定。在過去半年,就因為這事跟他們磨擦,那一晚,不知何事,大家都過了臨界線。
我躲到男友家。看著電視,眼淚不自覺流下來。電視傳來《God Save The Queen》的壯麗音樂。英國國旗及香港殖民地旗幟在風雨飄搖中徐徐下降。一個多麼煽情的畫面!
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反對父母。與其說是為了戀愛而離家出走,不如說是為了爭取戀愛的自由。他們認為沒有人比他們更愛自己的女兒,老是擔心女兒被男孩子傷害,變得無心向學。我沒有跟他們說,其實這些我老早經歷過,也熬過了。It was not a big deal at all!
其實,二十歲還弄到要離家出走,真的有點好笑。
電視中,洪亮的《義勇軍進行曲》奏起來,紅色的五星旗和香港特區區旗爬昇著。我們這一代,成長於彌漫著末世風情的年代:1984年中英聯合聲明,信心危機,移民潮,太空人,歌照跑,舞照跳,繁榮與安定,五十年不變,還有……笑聲救地球,還有……那用血寫在中國近代史上的六四事件。從兒時起,這些詞彙陪著我們成長,不斷衝擊我們的思想。終於到了政權移交的一刻,我感到的只是惆悵與茫然。我們這一代的大學生,遠不及火紅年代的那些天子門生,總是被批評為政治冷感,只顧享樂。 就像我,在這重要時刻,我為香港做到甚麼?我又能為香港做些甚麼?
還是為自己的兒女私情煩惱好了。
沒有興趣聽完江澤民的偉大講話,也哭得太倦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第二天六時醒來,還感到臉上的淚痕的崩緊,天還下著昨晚那場雨。我很擔心爸媽,便跟男友說回家。六時三十分,他陪我到樓下,截了的士。男友看起來也很擔心,關上車門前,我應承他去爭取父母接納我們。車三十分鐘後到埗。雖然有傘子,但我跑回家那幾步路,還是濕透。 回到家,兩位怒火中燒的老人家果然已起床,在客廳等著我大興問罪。我見到他們完全沒有精神疲憊的跡象,心安定一些。至少,他們沒有傷心得崩潰。我穿越那此起彼落的雙聲道責駡,跑到房,關上門,倒頭大睡去。
之後劇情有點兒土。我當天淋雨後得了感冒,媽媽邊駡邊照顧我。病好後,我採取主動言和,雙方成功返回談判桌。兩代人重新對話時,電視重播著彭定康一家及查理斯王子踏上The Royal Yacht Britannia, 與香港人道別的一刻。彭定康看來很傷感,他那三位俏麗千金更哭成淚人。
爸跟我解釋他們的擔憂,我向他解釋我的堅持。最後雙方達成協議,我保証不會荒廢學業,兩年後如期畢業。(老實說, 讀文學院的,三年內畢不到業比畢到業難得多), 他應承不再干涉我拍拖。是次對話史無前例的成功。一星期後,爸替我出了人生第一部手提電話,好讓我夜歸前跟他們交帶一聲。我跟朋友笑說老爸這招真高,現正可以查著我行踪了!當然,我心裏很甜,也知道是父母是信任我的。
若干年後,我跟那小男友結婚了。
婚禮前,爸爸問我:「當年我們阻止你跟小丸子拍拖,你還有怪我們嗎?」
「那會?」我答。「你們只是緊張我!所有爸爸跟寶貝女兒的男友都是天生的敵人罷。但你可放心,我會好好的!」
然後,我們一起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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